绝非单纯的真伪之争 ——再读《砥柱铭卷》
万君超
《黄庭坚〈砥柱铭〉》编著者文师华是原南昌大学中文教授兼系主任,硕士研究生导师,现为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,书法家。《黄庭坚〈砥柱铭〉》上册为《砥柱铭卷》书迹,另有全部题跋及释文。折叠装。下册为文字编,共收入3篇论文:文师华的《黄庭坚的书法成就与〈砥柱铭〉真伪之争》、黄庭坚三十五世孙黄君的《魏徵之铭·山谷之书·稀世之宝》、文师华的《〈砥柱铭〉真伪之争的代表性观点选录》。3篇文章均颇具学术价值,也让读者初步了解到《砥柱铭卷》在拍卖前后的一些内情。黄先生的文章我以前曾粗读过。文师华在《〈砥柱铭〉真伪之争的代表性观点选录》一文中,列举了真伪之争的12个不同观点,驳疑者为傅申和黄君二人,尤以黄君居多。鄙人的“大名”赫然其中,被列为6位“质疑派”代表之一。
我当年绝对没有想到,自己随意所写的一篇肤浅之至的《〈砥柱铭卷〉鉴赏记》,竟然会在我毫无所知的情况下,被许多的电子和纸质媒体转载,也使得自己在无意之中被卷入这场轰动海内外学术界、鉴藏界和拍卖界的真伪大论争之中。所庆幸的是,这场关于《砥柱铭卷》真伪论战,质疑和肯定的双方都保持了非常的理性,多从学术方面进行了辩论和探讨。尤其是傅申先生的学术涵养令我为之敬服,也确实使我获益良多。
在《〈砥柱铭〉真伪之争的代表性观点选录》一文中列举的鄙人两个观点是:(一)未见烬后痕迹。万君超:《砥柱铭》在明中期为黄庭坚后裔所藏。嘉靖辛亥(1551年),此卷曾遭火灾,黄家室宇赀畜焚荡一空,唯此卷犹存于煨烬之中,冥冥之中似有神灵护佑。故黄应宸在隆庆庚午(1570年)的题跋中感慨云:“譬之七雄,战争中原,几经兵燹,而鲁之灵光,岿然独存,物之显晦,岂非数欤?”但遍览整幅作品,并未见此卷上有烬后痕迹,不能不让人心生疑虑。
黄君:这不是莫名其妙吗?明明说冒着生命危险抢了出来了嘛。如果真烧着了,还会有今天的拍卖和讨论吗?(本书第51页)
我后来又曾写过一篇拙文《初见傅申先生》,在文章里对“煨烬”二字有过解释。我怀疑黄应宸题跋中所谓的“独出是卷于煨烬之中”,要么纯属子虚乌有,要么就是夸大其辞。因为“煨烬”即指灰烬,也就是燃烧后的残余。黄家“室宇赀畜焚荡一空”,而唯独《砥柱铭卷》完好无损?在情与理上均难圆其说。我也曾在上海2010华人收藏家大会期间,向傅申先生当面请教过“为什么《砥柱铭卷》上没有火烧痕迹”。他回答我说“在还没有烧到的时候就抢救出来了”。我当时曾愕然想问:“难道‘煨烬’二字,是指还没有烧到的时候?”
(二)收藏出现空白期。万君超:《砥柱铭卷》从南宋贾似道(1213—1275)到明英宗朝“天顺元年”(1457年)的180年左右,有一段收藏“空白期”。为什么居然没有一个元代人和明初人的题跋或印鉴?此卷在此期间曾被何人收藏?如果此卷上的王厚之和贾似道(“秋壑图书”)两人的鉴藏印确实为真迹,那就可以排除《砥柱铭卷》是元人摹本的可能。否则,就极有可能是元人临摹本,而引首和南宋人题跋则有可能从真本“移套”而来。
黄君:《砥柱铭》在将近1000年的流传历史上,有100多年没有人作跋,这算什么事呀。收藏者秘不示人,这种情况经常存在。家里书画传几辈,就是不给他人看,这很正常,同时恰恰说明这件东西的宝贵。跋文出现年代断层,也是常事。(本书第51页)
黄君先生在《魏徵之铭·山谷之书·稀世之宝》一文(本书第45页)中说:《砥柱铭》从元代天顺元年(1328年)到隆庆庚午(1570年),中间凡240余年,“一直由黄氏家族保存。今卷尾第七跋至第十五跋,记录此间收藏、保护情况甚详”。在俞僴的第十二跋中确实提到“十一世族孙璂”(也有研究者认为是八世孙)收藏过《砥柱铭》,题跋署年为“天顺元年”。我在《〈砥柱铭卷〉鉴赏记》一文中将之认定是明英宗“天顺元年”(1457年),时间相差约130年。我不知黄君先生凭什么将“天顺元年”定为是元代的“天顺元年(1328年)”?如果去查阅一下汀州地方志,因为俞僴在题跋末写道:“天顺元年春正月望吉赐进士中顺大夫知汀州致事俞僴识。”或是到网上搜索一下,就应该不会有此“瑕疵”。俞僴是明代景泰、天顺年间人。
另外,《砥柱铭卷》的题跋从隆庆庚午(1570年)郦希范的题跋之后,又一下子“跳”到了道光壬午(1822年)吴修的题跋,又有了一段250年左右的“题跋空白期”。期间除了有晚明项元汴、和项氏后人项源诸多收藏印之外,另外还有谁在收藏?而且,在项元汴的60余方鉴藏印中,许多印章是否为真迹颇值得质疑。尤其是一些白文鉴藏印,或“刻意”模糊不清(在骑缝处尤多),或与项氏真印有异。因此类可疑之印颇多,故无法在此一一详评。我怀疑《砥柱铭卷》上的项氏某些可疑之印应是晚清人所为,极有可能是岭南一带人的“杰作”,欲昂其值也。
黄君先生在《〈砥柱铭〉真伪之争的代表性观点选录》中曾说:“项元汴在上面盖了60多个章,谁有能力伪造这么多的章?过去印章可不像现在可以电脑复制。”(本书第49页、50页)像黄先生这样的论点,简直就不值一驳。他可能对古人伪制印章的水平太“无知”了吧?我在此可以告诉黄先生,在当代有关著录项元汴鉴藏印章的书籍中,韩国女学者郑银淑的《项元汴之书画收藏与艺术》一书(台湾文史哲出版社1984年10月)中所影印的项元汴91枚鉴藏印最为清晰、可靠和实用,极有参考价值。并且其中绝大多数的印章均出现在《砥柱铭卷》中,其中的真伪应该可以辨别。
文师华在《黄庭坚的书法成就与〈砥柱铭〉真伪之争》一文的最后写道:“凭心而论,从书法艺术的角度看,《砥柱铭》不是最好的作品。因此可以断言,不管《砥柱铭》是黄庭坚真迹还是赝品,对黄庭坚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没有丝毫影响。”其实对《砥柱铭卷》的真伪之争,根本就没有人怀疑过“黄庭坚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”的问题,而是对一件古代书法作品的真伪或断代提出不同的观点而已。黄庭坚在中国书法史上的地位,与《砥柱铭卷》的真伪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学术概念,不可混为一谈。
据说《砥柱铭卷》现为上海刘益谦先生收藏。我有一位朋友近日“跳槽”到刘先生正在筹建中的“龙美术馆”工作。我如果将来有机会再鉴赏到《砥柱铭卷》,并能够遇到刘先生的话,我想对他说:“在近60年来,曾有4件古代书画的真伪引起过学术论战。王羲之的《兰亭序》、黄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图》、董源的《溪岸图》和黄庭坚的《砥柱铭卷》。它们其实绝非单纯的真伪之争,在学术研究领域里的影响尤为深远。古今中外的任何一个人如果能有幸收藏其中的一件作品,就足以名标中国鉴藏史。”我还想对他说一句哲人笛卡尔的名言:“在人世间,钱能买得到的东西都不贵。”
(《黄庭坚〈砥柱铭〉》,文师华编著,江西美术出版社2011年1月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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