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道玉：我不赞成“华约”、“北约”
1981年，48岁的刘道玉执掌武汉大学，成为中国当时最年轻的大学校长。他大刀阔斧地推进教育改革，引起全国关注。轰动全国的电影《女大学生宿舍》里面的校长路石，就是以他为原型拍摄的。此后多年，即使不再担任校长职务，刘道玉依然非常关注教育改革，不时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。 12月13日，就明年高校招生的热点问题，刘道玉先生在武汉大学校内的家中，接受了大众日报记者的独家专访。
“北大”“清华”争风吃醋
记者（以下简称记）：近期，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等名校牵头，分别联合一部分高校，建立起独立自主招生考试联盟，延揽优秀人才，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？
刘道玉（以下简称刘）：我也注意到，今年9月份以来，清华大学联合7所高校，成立了一个独立自主招生考试联盟，包括清华、人大、上海交大、中科大、浙大、西安交大、南京大学。
据透露，清华大学成立的这一联考同盟，曾通过不同渠道向北京大学发出过试探性邀请，但北京大学都没有回应。
之后，北京大学牵头联合13所高校，成立了另外一个独立自主招生考试联盟。
网友们是很有创意的，将这两个联盟比喻为“北约”、“华约”。这两个名称本是上世纪冷战时期，分别以美国、苏联为首形成的两大对立的政治军事组织的简称。被拿过来形容这两大招生联盟，因此也带有一定的讽刺性。两大组织是冷战产物，而这两个招生联盟之间进行的是硝烟弥漫的热战，是一场围绕招生进行的新的圈地运动。
上海有3所著名高校中，复旦大学加入了“北约”，上海交大参加了“华约”。同济大学担心被边缘化，于是联合另外的8所高校，又成立起一个招生联盟，并签署了《卓越人才培养合作框架协议》，被赋予了一个无比华丽的名称“卓越联盟”。
至此，2011年自主招生院校形成了“三国鼎立”的局面，但我对这三个联盟并不看好。
记：不看好的原因是什么？
刘：首先要弄清楚两个问题，联考招生本来的初衷是什么？为什么会出现自主招生的政策？
在统一招生模式下，招生都按照划定的同一个分数线进行。这样，有一部分具有特殊才能、偏科的学生就可能会被埋没，因为他们可能无法达到这个统一分数线。联考招生这种模式，可以很好地解决这方面存在的不足。于是赋予高校自主招生权。
但目前三大招考联盟，其实违背了这一宗旨。给人的印象，北大、清华发起联盟的动机，实非仅招揽人才，更主要的是举旗帜，当山寨寨主，争风吃醋。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，根本目的是争当“龙头老大”。互不服气，北大历来是老大，怎么能屈居清华之下呢？清华呢，那就不用说了。
记：是自主招生联盟运作方式上有问题？
刘：对于高考自主招生改革，我是赞成的。但三大联盟目前的做法并不合适，而且我认为并不需要三个联盟，一个就够了。
目前的这三大联盟，涵盖了全国28所高校，涉及全国20个省区市（包括香港特别行政区），从北方的哈尔滨到南方的香港、从西北的兰州到东南沿海的厦门，可以说全方位覆盖。
为了争当老大，三大联盟致力于在高考中招揽所谓“尖子”，也就是“掐尖”。
“掐尖”我并不反对。前提是要分辨清楚什么是“尖”，怎么去“掐”。解决好这个问题，一是考，二是选。通过选拔、甄别，才能把优秀的、普通的区分开。“掐尖”要有智慧，有伯乐相马的眼力。
三大联盟其实仍然是只重考，而不重选。仍然按照分数由高到低录取，其实仍然只是一种程序而已。
就拿北大、清华来说，互相挖墙角，争夺高考“状元”已经有十多年了。如果还是停留在“挖状元”的境界上，很难招得到真正的优秀人才。高考“状元”并不代表着“必然优秀”，有很多以后的表现很平庸，甚至辍学的也有。
刘：我的想法是，由国家教育主管部门选定少数几所大学，从那些国家计划建成世界一流大学的学校中选，然后赋予其自主招生权利，认定是优秀人才，可以破格录取。这也与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相辅相成的：要建成世界一流大学，应当赋予其自主招生权利，把好学生招收进来。把二流大学拉进去，没什么意义。
我认为5所就可以了，最多不超过10所。
这是因为缺乏经验，需要先试点，成功了，再推广；不成功，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。
其实5年前我就呼吁过。而现在一搞，就冒出了三大联盟，到了28所高校，就有些冒进了。
其实，解放前有过类似的招考联盟，当时由北大、清华、中央大学（即现在的南京大学）、武汉大学、浙江大学共5所高校组成，这5所高校都是国立高等院校，也代表着当时顶尖的学术水准。一般的学生都可以报考，考不中一所大学，可以选择另一所。因为这5所学校实力接近，所以才具有互动性和竞争力。如果联盟内的高校实力相差大，水平不同，又怎能具备互动和竞争力呢？
三大联盟恰恰在这方面存在着缺陷。以“北约”来说，如果北大以传统文理大学的名义组织联合招考，那北航、华中科大等并不怎么符合这样的条件，“华约”里的科大、南大等也同样不太符合清华标明的条件。他们不能自圆其说，其做法与说法不符。尤其是“北约”中把香港大学拉进来，我感觉炒作的成分更大一些。香港大学地处特别自治区，本来就是自主招生的，根本没必要参加这样的联盟，在这样一个联盟名义下，招几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学生，又有什么必要呢？而且，香港大学已居于世界100所著名大学之列，参加“北约”不怕掉了自己的身价？
再看清华大学一位负责人表示，“华约”的形成出于以下三条原因：理念相同，水平相近，技术可行。我看都站不住脚。
先说理念相同。是大学办学的理念相同，还是招生理念相同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，7所高校都不一样。如果真的一样了，那岂不又是一个面孔，每所大学的个性又在哪里？也违背了大学的学术原则。这样的说法不实际，言不由衷，不可能实现。
再说水平相近。也不符合实际，“华约”中的7所高校，差距甚大，我看可分成“三个世界”，清华算第一世界，有些是第二世界，有的可能是第三个世界了。
最后分析技术可行。他们意思是说技术操作层面上可行。三个联盟涵盖了全国东西南北中，他们如何保证技术操作层面上可行性呢？能否保证他们联考出的试题，能比国家教育主管部门主持下出的试题更加高明？三个联盟出的试题，彼此又如何达成可以放到同一个科学的平台上，从而具有可比性？如果这两方面都无法保证，那联考的优越性如何保证？各个学校之间的公平性如何保证呢？
肯定搞不下去
记：联考明年2月份就要开始了。
刘：这是一个马上摆在面前的问题。“华约”确定2月19日联考。“北约”做了一个让步，没有定在同一天，否则两家时间就撞车了，考生只能选择其一，权益难以保证。但“北约”的让步事实上仅有象征意义，晚了一天，定在2月20日。就相隔这一天的时间，考生们如何能赶得过来？三大联盟的高校主要在中心城市，边缘城市的考生如何赶过来？即使费尽周折赶上了，又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参加考试？所以有人说“大学联考，学生遭殃”，虽然尖刻一些，不无道理。
记：目前分析看来，三大联盟会产生一些负作用吗？
刘：现在还不知道国家教育主管部门对三大联盟是什么态度。事实上，从2003年开始，国家已经开始进行自主招生试点，从6所高校，逐渐推广到80所。但当时自主招生还有分数、人数的限制，要参加国家统一高考达到一定的分数线，人数则限制在招生总数的5%。总体看来，这些措施是稳妥的。
我估计，三大联盟运作起来，会带来一些负面作用：形成大学之间的恶性竞争，造成大学间的不公平，带来大学人力物力财力的巨大浪费，也不可避免地加大中学生的负担。
有些重点大学，像重庆大学、吉林大学等，列国家教育部“985工程”名单中，但都没参加三大联盟。是没接到邀请，还是不愿参加，不得而知。如果他们是坚持“不结盟政策”，我要为他们叫好，有骨气，不跟风！不像有的大学，担心被边缘化，老大一举旗，小兄弟立即“高攀”。
记：依您的判断，三大联盟发展前景如何呢？
刘：我判断的结果是，肯定搞不下去。就像北大去年实行的中学校长实名推荐制一样，最后不了了之。我估计有两种可能：一是稿不下去了，自生自灭；二是由教育部出面进行整顿，选择5所最好的大学进行独立自主联考招生试点，把它作为建设一流大学的措施之一。2009年，北大、清华、哈工大、中科大、复旦、浙大、南京大学等9所大学成立过一个联盟，本来应该以此为基础，选择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中国科技大学、南京大学合浙江大学进行试点，待取得成功的经验后，再推广也不迟。让人分解的是，北大与清华仅一路之隔，它们不联合，怎么也说不过去。
当时，这9校联盟被说成是中国的“长春滕联盟”。这是一种误解。人家美国的长春藤联盟高校，是东北部8所高水平私立大学，定期于8月份组织橄榄球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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